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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福

「你們通通都出去!不准來吵他知道嗎?!」國哥對他一票小弟吼,空下整間教室給他使用。
他感激地看著國哥。
「要唸書就好好念啊!考上一個大學回來...」
聯考前八個月,他決心給自己一個機會,不再過著逞勇鬥狠的日子,專心拿起書本與畫筆。他不服輸的個性發作:要做就要做最好的!
將暗藏的鐵板從書包裡抽出,報名上了補習班,他可是說做就做的男子漢!
「唷~改行唸書去囉?」從前的死對頭纏上了他「之前不是才留校查看嗎?我看這回教官還能保你到什麼時候!」
棍棒拳頭齊飛,他只能用他的軟皮書包抵擋。
國哥帶了一群人殺到。
「幹!他我的人你也敢打!」
「國哥,謝謝...」他抹抹嘴角的瘀血,國哥是他在划船隊認識最好的兄弟。
「兄弟嘛!謝什麼謝。我就算現在想唸書、不混也回不了頭了,你還有機會,你的畫我看也不錯,好好過日子走下去吧。」
男兒打落門牙也得和血吞,他忍住滿腔感動,從此搖身從學校的問題學生,轉為聯考生。
一張紙條偷偷塞給了他。
〝可以和你作朋友嗎?〞紙條被原字筆尖淡淡刮過,在坐滿人的補習班講堂,他回頭,後二排一個女孩羞怯地低下頭。
他認的她,她是當地女中的校花,家裡也是地方有名的大戶,美術獎上她的名字常在他後面,她那種人,怎麼瞧得起自己這種混混出身的人呢?他轉回頭,繼續抄寫黑板。
但兩年沒有讀得書,怎麼可能一夕便通了?
隔天再補習時,她坐到他身邊來。
〝要不要我教你?〞她輕輕地用鉛筆寫下。
「妳教的會就教啊!」他從來不好意思直接拒絕一個人,何況是個女孩子。
她真的教起他來了。起初,他故意裝成漫不經心,直到她開口斥責:
「你不是要來唸書的嗎?」
他頓時感到些許羞慚,她緊皺眉頭淚珠在眼眶轉,他最害怕女人的眼淚。
於是他收心和她學習功課,她則虛心和他學習繪畫技巧,被認為不可能在一起的兩個人在一起了。
開始,他排斥上她家作客,認為對方母親絕對瞧不起自己的出身,她又是家中寶貝的獨女,家人一定反對他們兩人的感情。
但出乎意料地,她的母親對他慈祥和藹,在他們在畫室作畫時,不時送來茶水點心,對他又是期許又是誇讚。
她想要考師院做作老師,他也隨她一起報考師院甄試。
他考上了,她落榜了。
他是全校為一考上公立師院的人,教官老師們莫不以他為榮,他想要跟國哥報喜,國哥卻不在了;人們說他被警察捉去,他這時才想起,自己有好幾個月沒見到國哥,也沒與國哥聯絡,自從他說要唸書後,國哥有意無意地漸漸疏遠了他。
對落榜,她非常沮喪,他花了好久的時間安慰她、告訴她,甄試不過還有聯考,他決定放棄結果,陪她再考。
她問為什麼。
他說:反正我也不想當老師。
她給他好大的微笑與擁抱。
聯考結束後,他帶她騎上重機乘風隨行;他帶她潛入近海,看他小時候怎麼抓熱帶魚;他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裡吻著她,現出彼此都緊張、都期待的第一次;兩個人都覺得痛,二個人都覺得與對方成為一體。
再放榜,此回,兩個人都沒有名字。
「我已經想好,要是沒有考上的話就送她去美國唸書。」她慈祥和藹的媽媽說,他聽著有點發楞。
「恩...那樣的話對她比較好....」
「如果你願意,伯母出錢讓你們一起去,她有個在身邊照應我也比較放心...」
多麼天大的慷慨與際遇,她綻放笑容,他卻愁眉不展了。
美國,一個他沒有辦法想像的國度與生活,他是否能夠適應?他想到自己一塌糊塗的英文,他想到自己微寒的出身、他想到他們懸殊的背景差異。
「對不起,跟我在一起,我不能給妳幸福,妳還是去美國比較好,忘了我吧!」
他逼著自己不流露任何感情,認為要絕對的鐵石心腸才能令她放棄。
她帶著淌血的心上了飛機,再也沒回來過。
他認為自己屈服於怯懦和恐懼,自此披上衣曾罪惡感外衣。
他交了一個新女友,但很快他就發現他尋找的不過是她的身影。
他毀了自己所有的畫筆、獎座,決心此後再也不碰繪畫,當兵去了。
總是有不少女孩為他的文采與憂鬱中的浪漫深深吸引,他卻只是一遍又一遍和她們說:
「對不起,跟我在一起不能給妳們幸福....」
一個落地時總不忘帶給他異國玩物的空姐等了他好多年,他雖然心動了,卻仍堅持說:
「對不起,跟我在一起不能給妳幸福...」
癡等不到幸福降臨的空姐,投入愛她的人的懷抱。
「是啊,那樣對她比較好,我是不能給她什麼幸福的...」
他知道之後,喃喃地說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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