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斯塔˙奇斯

女人與女人

專櫃小姐敲了敲試衣間的木板。
「小姐，妳穿好了嗎？」
尚不待回答，專櫃小姐已經迅速鑽入簾幕內，快得彷彿簾子沒有被掀起來過。
她有些措手不及，被一個陌生人，雖然同是女人，見到自己只著內衣的身體。
專櫃小姐露出促狹的表情，神秘地笑了笑，伸手幫她調整內衣的位置。她胸口前留有兩口淤紅的色塊。
「呴！跟男朋友感情很好唷！」專櫃小姐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口吻調侃，她不禁一陣臉紅。
回到家後，她疊著剛從陽台下收起的小細肩帶，一邊向小朱講起了這事。
「害我都不知道該講什麼好...」
小朱躺在床上，帶著微笑，看著她，淡淡說：
「是喔？」
小朱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跟她講起這件事，對於突如其然的親密交談感到不習慣。她沒有交過男朋友，男女之事縱有耳聞也從來不曾經歷過，甚至連吻痕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。
她是小朱第一個室友，小朱從來沒有跟別的女人這麼近生活相處、一起談論女人的私密話題過，她雖然只大了小朱三歲，但各方面，小朱都覺得她們之間是女人與女孩的距離。
她沒有察覺小朱的心事，逕自有條不紊地折著衣服，姣好富於彈性的年輕肌膚顯出光澤，衣領下彎身時隱隱可見柔軟豐滿的胸脯；小朱默默低著她、仔細地瞧她，不免覺得她真是美麗，無怪男人爭著要她。
「每次月經要來前胸部不是都會覺的比較漲嗎？大二時我有一次以前買的都變太小穿不下，我跑去買了一件32C的，那時還很高興自己胸部有長大，結果只穿過那麼一次，胸部沒有再那麼大過....」
小朱笑了兩聲，她連自己買胸罩的經驗也沒有，對內衣的尺寸也搞不清楚。但她畢竟是比自己豐滿的，小朱的眼光崇敬又羨慕。
在小朱的心理，她很奇特。有時她那麼地孩子氣又嬌弱，什麼事都得靠別人照顧一把，譬如說換換燈泡、電子儀器該怎麼設定，簡單的活兒都得仰仗他人，跟她住在一起，小朱有時覺得她是個比自己更需要被照顧的孩子；但，論起內在，她的言談舉止談吐，又另小朱覺得自己遜色萬分。
她是個女人，真正的女人，帶有女人味的女人。
「跟妳說喔，妳有好幾次睡覺時都抱著我...」
「真的嗎？」小朱提揚了語氣。
「對呀！」她點頭「害我動都不敢動，拉著妳的手一邊叫：小朱！小朱！妳都沒反應....」
「對不起啦！」小朱又再度笑笑，心底卻起了絲絲漣漪。她竟然在睡夢中抱了她，她沒有感覺也沒有記憶，但如果可以，小朱想要現在就去抱抱她。
「再跟妳說，我今天補完習要去中壢找我男朋友。」
「歐！」小朱又回覆平穩的聲調。這表示她整個週末都不會回家過夜。
小朱沒有見過她的男朋友，只是常常聽她提起，也常常看她親暱地講手機、稱對方為寶貝。
有次颱風來前狂風暴雨，但卻沒有宣布停止上班上課，小朱濕答答地從學校回來，進門就看她趴在書桌上哭著講電話。
「我不管啦！你都不知道人家今天有多辛苦，外面下雨耶！很大的雨耶！人家還要去補習又走了好多路，你不要再念了！快點娶人家啦！」
檯燈打出的昏黃光暈在她臉上，小朱有點尷尬，不知道該不該跟她打招呼，於是面無表情地當作沒看到她，拿了毛巾與換洗衣物去沖澡。
「我不管～你快點娶人家啦！」她嬌滴滴的聲音帶上哭腔令人心碎。
小朱走向浴室。想：她真好，不像她淋了雨也沒有人來安慰，也沒有人可以任她發脾氣。

在她跟小朱提過，小朱睡覺會抱人後不久，她就搬走了，搬回學校宿舍。
小朱很少再見到她，也很少與她通電話。
一直等到MSN流行起來，小朱才比較經常與她在網路上聊天，有時陪她玩玩MSN的小遊戲。
小朱也戀愛了。
小朱希望自己能夠模仿她，這位心目中女人，一點一滴不露痕跡地和她請教自己遇上的疑問；縱使沒有見到面，從文字中，小朱仍感受到她與她男人的幸福。
— 他要娶妳嗎？
— 會吧！等他碩士念畢業，他說的，明年
— 他對妳很好啊...
— 對啊！我覺得不會再有別人對我這麼好，雖然以前我沒有很喜歡他，但他對我真的很不錯。
小朱有些黯然，她的戀愛不如她的甜蜜，她還是離真正的女人有段距離。
— 第一次談戀愛都會談的亂七八糟啦！我的第一次也一樣很可憐啊。
她對小朱這麼說。
沒有多久，小朱就跟男朋友分手了，因為他跟別的女人上床。小朱覺得自己的憤怒大過於難過，可是小朱仍然維持著自己的理智，冷靜地不讓太多人接觸她的脆弱。
— 吼～不會吧！想不到他竟然是這種人，我當初還以為他很老實又乖呢！男人就是這樣，跟女人不會有純友誼，我有個學長他也是女朋友，卻還是一直來追我...
她在MSN上安慰小朱。
— ....所以我一直覺得可以遇到阿仁很幸運
小朱沒有時間擠出笑容，只在心底深深為他們祝福。
很長一段時間，小朱沒有再談戀愛。小朱的頭髮越留越長，學起她夏天穿上細肩帶，早晚偶而會保養化妝。
有天，她在MSN上接到短訊。
— 小朱，妳最近有遇到巧巧嗎？她好像很不好喔，現在都不接電話
— 哦？發什麼事？我不曉的耶，不過看她MSN還是有上
— 好像跟阿仁怎麼了，可是她不想講
小朱在MSN上等了兩天，終於遇到了她。

— 妳還好嗎？
— ...不好...
— 怎麼了？妳現在在哪裡，要不要我去找妳？
— 在中壢，阿仁家裡
曾經是她世界全部支柱的阿仁，也跟另外一個女孩子上床。
— 他怎麼說？
— 他說他很抱歉，那女人一直纏著他，甚至還打電話來威脅說她懷孕了
小朱的心揪了一下，兩年前，她也經歷過這種事，但，她比巧巧堅強，也沒有投注如巧巧那麼多的感情。
—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
— 他的朋友或家人知道嗎？
— 他弟叫他跟我分手，他們都覺得阿仁對我太好了，阿仁應該找一個也會疼他照顧他的人在一起
— 妳現在還住在他家嗎？
— 嗯，雖然不想，但又沒地方去
— 過來跟我住吧！暫時離開他，大家想清楚一點才好
— 萬一我搬走，那女的又過來怎麼辦？
— 那是阿仁的事，阿仁要去面對與處理，如果他愛妳，就要知道分寸
小朱字打的急促，心中的話語萬千，與怕她聽不下；又或是自己從前受過的傷，讓她更想保護她。
— 我不甘心就這樣把他讓人。他跟我求婚，還買了戒指給我，可是我不要
— ...我瞭解
— 以前我覺得他是世界上唯一的例外，而且我也不相信有別的女人比我更好，但現在我覺得自己輸了....我沒有辦法再相信什麼
— 那就離開他吧！沒有了信任，就什麼都沒了，妳能夠再信任他嗎？
— ...不能
— 先過來跟我住吧！
她沒有在跟小朱住在一起。
她也沒有跟阿仁分開。
她關在屋裡，誰都不想見。
「哇！妳變漂亮了呢！」半年以後，她到台北來，對小朱這麼說「皮膚也變好了耶！」
小朱抱以微笑，看著她加深的眼眶。
「不像我，現在雀斑越長越多，我都懶得理了。」
小朱還是微笑，她開始保養皮膚與豔洋天撐傘的規矩可都是跟巧巧學來的。

— 小朱......我現在超慘，本來想回去當學生唸書比較輕鬆
— 研究所畢業後，妳要幹嘛？
— 我想出國，現在已經有學校要提供我獎學金，但是要念藝術教育，可是我想走藝術治療
— 那他呢？
— 隨便，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後我就不喜歡他了
— 可是妳還跟他在一起
— 沒有人來追我啊
— 那妳還嫁不嫁？
— 不想嫁人了，女人還是要靠自己獨立比較重要。我就很羨慕妳啊，妳真有勇氣，可以說要幹什麼就幹什麼

可能我一直都不是個真正的女人吧！
小朱心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