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 Want
稠濃的墨汁滴在宣紙上暈開,她屏氣凝神工工整整寫下楷字,她是全市的書法冠軍。
「我喜歡的人是芊芊。」
「可是芊芊又不喜歡你,她愛的不是你這種型。」她說
「我會一直等他,而且我對妳真的沒有那種感覺,我們最多只能當兄妹。」
「好!那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哥,你要好好照顧我。」
她揮毫長干亭記,寫了滿滿一面牆。
「哥~怎麼辦啦!我們老師要每個人上台做簡報,講不出來就死當,我怕我會講不出來,我最怕上台報告了....」
「上台有什麼了不起?眼睛看地板一下子就過了嘛!」
她戰戰兢兢巍巍峨峨日夜兼程準備商學院繁重的課業,她對人總是面帶微笑不敢堅持自己的主張,深怕一不小心招來他人厭惡;她想當個讓父母安心的好孩子,所以她用功唸書放下畫筆。
唯獨面對感情,是她唯一積極之處。
「哥~你到底追到芊芊沒有?都快五年啦!」她也喜歡他過五年了。
「我還是會等下去的...」
她無奈感到惆悵,每個人都付出自己的青春等待一個不會回頭的東西,這就是真正的喜歡吧!她在學校創辦書法社與歌唱社,挺身當起社長,伸出從前高中時不敢露出的頭角,作為彌補感情上的缺憾。
她專注投入課業,她的成績與書法一樣頂尖,她痛苦地吞下貿易與經濟理論,可是她是個乖孩子,她不能說出她想重考美術系的願望。
「哥~你真的不考慮跟我在一起?」
「又幹嘛?」
「我戀愛了...」
她戀愛了,要給自己一次機會享受幸福,她渴望被照顧、被關懷、被憐愛,在愛裡,她才覺得安心可以除下自己禁錮的外在。
她遇上一個大她六歲的男人,他對她無微不至地呵護與寵溺,唯一的例外是不准她詢問他的工作。長久才盼來的初戀,她毫無保留地投入自己所有情感,直到有一天他不辭而別。
「妳看!妳看!那個新的主持人長的好像阿道喔!」她姊姊對著電視尖叫。
電視節目中出現一位新臉孔的主持人,他說話的聲音與阿道如出一轍,指節上的刺青也不偏不倚。她顫抖著再撥一次已經停話的手機號碼,她打電話到電視台詢問:
「請問...你們那個新人主持人本名是不是OOO」
對方掛上電話。
她覺得世界在旋轉,她開始進出醫院。
「哥~我跟你說,我有憂鬱症。」
「少來這套,世界上哪有這種病。」他認為她只是想撒嬌博取同情。
「人家是說真的啦!而且我現在每天一直吃、一直吃,胖的都跟豬一樣,而且我跟你說啊....」
她連珠般地不停說話,說到他不禁有些不耐煩,忽然他驚覺,她以前從來不會這麼滔滔不絕、她以前從前不會直言不諱說這麼多自己的想法與意見,小妹被甩之後人變三八了。
「你看那個人很帥對不對?我就是喜歡那種高高白白又瘦瘦的男生,真是超帥的....」
她時哭時笑,時靜時鬧,在情緒的翹蹺板上上上下下;她不再隱藏脾氣好惡喜怒、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她。
她再度與人交往,對方在她眼中是個窮小子,與之前那個疑似進了演藝圈的男人截然不同。她從來沒有吃飯為對方付帳,現在她得學著付出。
他不喜歡陪她逛街,她不喜歡他挑剔的家人,他不喜歡她穿花裙,她不喜歡他送的手工蠟燭。但他在她生病時寸步不離,以最大的耐心陪她走過憂鬱症發的幽谷。
「我們分手吧!我們男未婚女未嫁的,我不可能等你當兵當兩年。」
她主動提出分手沒有太多留戀,歷經第一次的感情挫敗,她不敢再投注太重的情感。
「妳以為你是什麼人啊?對方對妳那麼好,妳卻一點都不知道感恩,妳以為自己還能碰上那麼好的人嗎?」她的父親怒斥她。
她不為所動,她有太多家人無法體解的苦。
縱然她缺課了好幾個月,但仍以榜首的成績自大學畢業,隨即通過高考進入公家機關殿堂,獲得安穩又有保障的鐵飯碗。
「妳真的長越大越三八,從前在學校都看不出來...」他仍對憂鬱症不以為然。
她牽起哥哥的手逛夜市,內心對他的感情已經真正地釋懷轉化成兄妹之誼。
「芊芊最近怎麼樣?你還喜歡她嗎?」
「喜歡啊...可是...」
「我告訴你啊!我最近又喜歡上XXX,而且他要跟我求婚,他長的比布萊德彼特還要帥,人又聰明是我們系主任,我們要到義大利去度蜜月,我可以穿新娘婚紗...」
「呴!妳果然花癡又三八!」
她甜甜笑著繼續甜蜜的夢想,抵擋工作中沈悶的例行公事與長輩對新人的不友善,她咬緊牙根,想當個乖孩子就不能丟了工作。她參加大量影展畫展,彌補無法繼續接觸藝術的缺憾。
因此,她認識了第三個男友。
他念藝術,在夜間部上課;為了見他,她下班後總又多等四個小時待他放學,只求短暫的相聚,她辛苦地通勤在家裡、工作點、與男友學校間奔波。
有一天她心血來潮提早去學校看他,給他驚喜。
「妳來這裡幹什麼?快回去啦!」
她不甘示弱地面對斥責反擊。
「你兇什麼兇?人家不過想來看你也不行嗎?」
在圍觀人的注目下她大哭。
她錯過了午夜最末一班火車,只好由男友帶回他家借宿一宿。
「妳就睡這裡吧!沒有別的地方睡了。」
男友的姊姊指著浴室冰冷的地板,對呆若木雞的她說。
她面容憔悴落落寡歡,引吭高歌又留著哀痛的淚水,唱啊唱著,直到她開懷大笑為止。
她不去上班了,昏倒在家中。
等她醒來時身上換了淡綠色的醫院病服,她大哭大鬧說她要出去,她還約了一票死黨要去KTV唱歌。兩個高大的男看護架起她,讓她穿上囚衣,她又踢又抓又咬又罵,最後終於在鎮定針下睡去。
三十坪大的隔離病房關著憂鬱與躁鬱患者,每個人都拖著腳夢遊似地這裡走走那裡坐坐,眼皮因為藥物的影響半垂著,讓他們更像是在夢遊了。
她身邊有個形影不離的專屬看護,她偷偷向其他病友借了電話卡,撥出幾隻還留在腦中的電話。
「芊芊...」對第一個打通的人,她急急哭訴「妳快跟別人講我被抓到醫院關起來了,叫他們來看我好不好,還有幫我跟小錡她們講對不起我沒有跟她們一起去唱歌,我家騙我說要看醫生就把我抓到這裡關了.....」
她哭啊哭,直到看護把她從電話拉開,說就寢時間到。
「我要出去!我下星期還要去參加演講比賽,妳看!我連講稿都寫好背好了。」
「她是誰啊?」別的病友好奇問起。
「她是我高中同學,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。」她得意地向其他病友介紹這個畢業四年後,才第一次見到的朋友,她親切地拉起同學的手,繼續說「我之前的男朋友跟妳同一所學校耶,妳看我還有他的課表....在這裡好無聊喔,我跟妳說啊!我們的學校系主任人長的又高又帥,他跟我求婚了,我要當六月新娘,在美麗的六月結婚....」
她毫不隱瞞地對第一個來看她的同學傾訴心中所有夢想。
「沒有跟小錡她們去唱到歌,我真的覺得好抱歉,妳回去要記得幫我跟小錡她們道歉喔,妳可不可以幫我打電話給我哥,要他也來看我,他說要不是認識我,還不相信世界上有憂鬱症呢!
我超愛唱歌,我也想去當歌星,可是我家裡只叫我去寫書法,我唱一首歌給妳聽好不好?妳看妳看!那個人是不是有點眼熟呢?我跟妳說他就是唱片經理人,我出去之後要跟他簽約,不過在當歌星前我要先當六月新娘。
我真的跟妳說我要結婚了,我還要再繼續畫畫、然後出唱片,封面我要自己設計....我要....我要...我要....」
慢慢地,她在第一個來看她的同學前睡著了。
- Oct 29 Sat 2005 02:15
愛情記事系列 No5 I Wan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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