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斯塔˙奇斯

四個星期的「台灣之旅」，BLOG完全暫停耕耘
還是有不少朋友未能相見，如今我又回到了德意志，重新進入德文環境
另一個階段的沈思才要展開

回去之前，我非常地緊張與不安，到不是因為爺爺過世
人生人死，自有定數，誰也不曉的誰哪天會走；但是什麼時候回台灣卻是一件可以控制的事
一件可以控制的事，碰上了一件不可以控制的事→→→ 所以人生處處充滿驚奇
每個人都問我：終於可以回家了，是不是很高興很期待呢？
這感覺有點諷刺，好比你抽到第一特獎一套音響，但妳寄盼的不過是一台隨身聽
你家裡除了沒地方放音響，音響上面還刻著「贈品 禁止轉售字樣」
緊張讓我充滿胃抽搐的感覺，手心冰冷，「近鄉情怯」否？

漫長八小時的夜車，與冗長十四小時的飛行；有幸在法蘭克福機場遇上台商伯伯好心地幫我分行李，同時招待我進貴賓休息室
華航的位置在第二航廈，一個相較於第一航廈稍小並冷清的地方
中華航空公司China Airline，中國航空公司 Air China
誰知道誰是誰啊？坐在我身邊的是一個韓國數學研究生，自己到歐洲進行一個月的自助旅行，他還覺得奇怪「中國」的航空公司為什麼是飛到台北轉機漢城
中國，中華？哼～

台灣的天氣悶熱潮濕，我媽袖上別著代表治喪的粗麻，神情憔悴地一拐一拐從候機椅上站起，我爸滿臉鬍渣神色黯然坐在駕駛座上。
「30號公祭是嗎？」
「對。」
「那靈堂呢？」
「在奶奶家，我們先去奶奶家拜爺爺。」
我偷偷觀察我爸，那肅穆的表情下，我不太清楚他想著什麼
出國之前最後一次去看爺，那時爺皺著眉頭跟印傭講東西放在哪兒
我爸笑他：「怎麼人年紀大了脾氣也跟著變大了」
我爺一向慈眉善目，但就連我也感覺爺的脾氣似乎較以前焦躁；我媽很多次說，爺跟她提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
但我想大家都當那是老年人的焦慮，因此也不是很重視
爺過世後，很多人說：「怎麼一下就走了，他身體看起來還很硬朗啊！」
我想這也是一種諷刺
諷刺 人總是要等到失去才知道沒有珍惜，人總是要是事情發生了才相信之前的預言是真的
但等到發生，已經追悔莫及
看著我爸開車，我沒有問太多細節，講著自己在德國生活的瑣事；我想我爸內心一定有很多追悔

幫我爺上了香，葬儀社修了一張模樣古怪的遺照供奉在靈堂
「這誰弄的？怎麼那麼醜？」
原來遺像的禮儀是人臉需面對正面，並且眼睛要睜開
我先前幫爺照的相片，正面照人有點小並且身旁有友人，修起來可能很費事；另一張爺的獨照，我是從側面拍，葬儀社以此照為基礎，將人臉修成正面；我爺的眼睛本來就不大，人老肌肉會下垂，葬儀社卻硬修成雙眼圓睜，於是就變的古怪異常
我奶奶也一直念：「那根本不是妳爺，他眼睛哪有那麼大」
膜拜時我也有荒謬感：「那才不是爺吧！」
「有點側面又不會怎樣？幹嘛一定要正面？用本來的樣子不行嗎？」

我的小姑站在院中，我上完香去和她打招呼，她的眼眶泛紅，拿著手帕
她說：「真想不到那麼快就走了。」
「對啊，經漢和經華呢？」
「他們還在學校要考試，不過在爺最難過的時候，他們有去醫院看他」
我恩了一聲，之前爺住院的時候，我並沒有聽我家提及她是否有去去醫院照顧我爺；但是我卻會不自主地聯想到，這句話是不是有指涉我沒有陪在爺身邊、見他最後一面的嫌疑
我媽說她送爺去醫院的時候，我爺跟她說，他覺得自己可能會走，不過就算現在走也是好事
可是應該沒有多少人認真對待我爺說的話；後來經過一些側面瞭解，我爺住院的那一個星期，我大姑和小姑都沒有在醫院照顧
「想不到那麼快就走了」
聽起來真是無限的嘲諷啊！

由於前二十幾個小時，我幾乎呈現無眠狀態，回到台灣也搞不太清楚時間（手錶時間還沒調）；吃到第一口台灣菜，頓時覺得很油膩，胃口也不如之前

很快地，我回去後隔天便是頭七
我見到了我的大姑，她對我的第一句話是
「妳回來啦！在外面妳要好好努力用功啊！爺爺那麼疼妳」
「是，我會的」
爺爺之前常常跟我說，他原本很希望大姑姑能去美國，不過姑姑她不想去，後來轉移到我爸，我爸也不想，而我小姑本來就不太會唸書
於是家裡沒有人出國留學
（我媽對這一段歷史始終存疑，她認為我爺又沒幾兩銀子，怎麼可能送小孩去國外；我是這是我自己親耳聽過很多次的話，就算我爺的經濟能力真的不足以負擔小孩出國留學，可是也不能抹煞他有這種想法與念頭）
當然我自己的反射性防衛心又會升起，身為長孫竟然缺席探望病榻前的爺爺，我總會幻想其他親戚會對此有點點點的感覺；我大姑又對我近乎〝訓誡〞的語氣說了上述那句話
如果我爺爺對我說的話是真的，那麼我的大姑，對於出國唸書的我，心理又會泛起怎麼樣的漣漪呢？

手指反覆折著紙蓮花，弄得雙手通紅
從早上起床後我都先坐在客廳折著紙，既然我沒有見到爺的最後一面，那麼起碼，折花是我還能做的一件事吧！